#傲慢、嫉妒、暴怒、懒惰、贪婪、暴食、色 谷 欠——不出意外会是七个独立成篇的小故事随机掉落。

#剧版+私设。

01

巍峨的立柱倾倒，繁复的穹顶崩塌。富丽堂皇的地君殿仿佛庞大垂死的巨兽被一箭射穿了眼，在历史落下的帷幕中横冲直撞，痛苦咆哮着倒下。

沈巍觉得这一切不对。

——我从来没没有抛弃过你。

一句事实的陈述，似乎让夜尊陷入了极大的喜悦与满足之中。他紧攥住他的手，苍白皲裂的双唇颤动着，一遍又一遍，不厌其烦地确认：

“你没有抛弃我……哥，你从来没有抛弃过我……”

夜尊投来的目光灼热得发烫。仿佛周遭震耳欲聋的纷乱嘈杂他听不见，仿佛坍塌坠落的瓦砾沙石他看不见。

仿佛他的心只是断壁残垣间狭小的缝隙，从不曾装下过什么宏图伟业，只期盼着那一点湿润的泥土能在尘埃落定的雨后，开出一朵小小的花。

而这一切不对。

夜尊在沈巍面前哭得像个孩子。这人忽然之间显露出的脆弱，让沈巍心里一阵没由来的发慌。似乎冥冥之中，他早便有所预感，而当这一幕真的在眼前出现的时候，却无措地想要逃离。

就在这时，沈巍窥见了夜尊身后动作的影子。

夜尊注意到了沈巍的怔愣，还没来得及抛出一个疑问的眼神——

砰！

沈巍的手猛地一颤，越过夜尊的肩头，赵云澜正慢慢地爬起来，手里的枪口冒着硝烟。

一种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。

夜尊纤长的睫毛极缓慢地眨着，像无声推进的慢动作镜头，可缀在上面的泪珠仿佛碎裂的镜子，一片片落下来，响得清脆又利落。

他颤抖着低下头，去看自己的胸口，洁白的袍子上正缓慢绽出一朵血红的花。

“小巍……你没事儿吧？”

赵云澜已经挣扎着走过来，一把拽住沈巍的胳膊，将他从地面上拉起。

沈巍的目光仍怔怔停留在夜尊的身上。他们相握的手分开了，不知道是不是沈巍的错觉，他觉得夜尊的指尖不自觉地勾了一下，似是在挽留。

“这儿快塌了！快走！”赵云澜一边用力拽着沈巍，一边压下喉咙里的血腥，对着特调处其他人发号施令。地面的晃动得已经变得愈发厉害，似乎他们脚下踩着的不是大地，而是即将喷薄而出的岩浆！

沈巍被赵云澜带得越来越远，他看到地君殿正中央的那人在剧烈的摇晃中倒下了，辽阔的穹顶岌岌可危，无数的瓦砾砖石擦着他的身体落下，混入这天崩地裂般的末世。

在激起的黄沙与碎石之间，夜尊转过头，远远面朝着沈巍的方向。

“哥哥……我会死吗？”

沈巍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冻住，连赵云澜急切的催促都听不真切。九幽之下，大不敬之地之中，也曾有一张脸这样侧过来看他。

玄色的衣袖中伸出一双手，抱住小孩子烧得滚烫的身体。

“哥哥的面面绝不会有事！绝对不会！”

那是洪荒伊始时的声音，像一座余音不绝的洪钟，于旭日东升之时，在天地间久久回荡，重新沸腾了凝固的鲜血——

沈巍猛地挣开赵云澜，顾不上身后的呼喊，拼尽全力地向夜尊冲去！

奔走之间，一块硕大的瓦砾正晃动着，直直从夜尊头顶砸下来！

不！

就在沈巍即将发动瞬移的时候，一道黑影先沈巍一步闪身而过，拄下双臂，支撑在夜尊上方。沈巍看见那千钧之重的砖石砸在那道模糊的黑影上，让那影子的身体剧烈地一颤，待沈巍想看得更清楚些时，那黑影却倏地不见了。

如果不是夜尊染血的白袍上落上了些许残块，沈巍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
一个影子人，救了他？

沈巍目光幽深，他犹疑地看过去，夜尊正仰躺在狼藉一片的地面上，瞪着大大的眼睛。

02

海星，星督局总局。

办公大楼里接连几日的摩肩接踵，拥挤不堪。皮鞋、高跟鞋不停碰撞着地砖，香水和汗水，以及香烟的味道也混作一团，纠缠不清。

大战以夜尊的败北终结，海星政府飞快投入各种战后事宜的处理当中。沈巍与赵云澜却并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，颇有些闲散意味地望着面前步履匆匆、来往穿行的人。

赵云澜的眉骨、下颚仍带着细碎的伤痕，似乎是觉得面前嘈杂的场面吵得人难受，他仰起头，望着灰秃秃的天花板，“小巍，你怎么想的？”

赵云澜含着棒棒糖，好半天也没听见旁边人的回应，不由得苦笑着动了动嘴角，补充道：“不作为海星人，作为兄弟问你的。”

又是沉默。

其实沈巍知道赵云澜的意思，他想问，他准备怎么处置夜尊。

只要闭上眼，那声稚嫩的、充满依恋的“哥哥”就萦绕在沈巍的脑海，挥之不去。同归于尽的决绝之后，面对那样一个脆弱的夜尊，他终究再也忍不下心。

“……他以前不是那样的，”沈巍的声音有些疲惫，“真的…不是。”

说到这里，还是要谢谢赵云澜让特调处统一口径，只是上报说夜尊重伤，下落未明。不然海星方面一定又要抓住这点，死揪着不放。

“哈，”赵云澜把嘴里的糖棍拿了出来，咀嚼着剩下的糖块，“我懂、我懂……”

正说着，赵云澜便眼尖瞥见了沈巍身前聚拢起的一小团黑雾。他挑着眉，“那边儿的？”

沈巍点点头，表情有些凝重，“嗯，地君殿传讯。”

03

寝殿内，烛火微摇。

夜尊静静靠坐在床头。晃动的火光映进他的眸子，就好比漆黑的旷野里，岸边燃烧的篝火映进了被晚风吹皱的湖泊，苍凉、沉默。

地星医官在夜尊胸前的伤口上裹上了最后一层纱布，打好结后，用眼睛悄悄示意了旁边的摄政官。摄政官正看着面无表情的夜尊，紧锁着眉，挥手将他们屏退了。

厚重的门扉落下，偌大的寝殿中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。

再三确认没有闲杂人等，摄政官忽就跪在夜尊榻前，夜尊抬眼，只见摄政官双手正恭敬地举过头顶，呈上一柄带鞘的匕首。

柄鞘漆黑，刀身通体没入曲鞘之中，不露锋芒，却仍挡不住那一股让人胆颤的森寒。

“此刃，出自阴兵厉鬼之手。为九幽之下，千尺黄泉之水所铸，冷火淬，至煞、至阴。”摄政官依旧低着头，高举起手臂，将它托举到夜尊面前。

夜尊睨着眼，把东西接了过来。

摄政官看不到夜尊的表情，只好在难熬的沉默中揣摩夜尊的态度。

良久，他听到了上方传来的一声嗤笑。

“好东西。”自然是好东西，至煞至阴，能弑鬼神。比如……要他夜尊的命。

夜尊上下打量着跪倒在面前的人，果真他看人的眼力还是差些，这颗墙头草，竟然有这样的胆量。

“花了不少心思吧？”夜尊懒懒道。事到如今，他不想追究这东西究竟是这老头儿私自做出来的，还是哪个鬼将想取代他地星统帅的位子，这人身为摄政官却知情不报，盘算着为自己谋点儿什么好处。

“小老儿不敢。”摄政官的头重重垂下。

“若无其他事……”摄政官偷偷抬起头瞧了一眼夜尊的脸色，小心翼翼道，“小老儿就此告退。”

夜尊看着摄政官站起身，一步步退向大门，掩上门扉。

“……谢谢。”夜尊不自觉地喃喃。

当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，夜尊被自己吓了一跳，他对别人说“谢”字，恐怕还是万年来的头一遭。

他无力地笑笑，目光又幽幽落回手中的森寒的匕首上。

夜尊明白摄政官的意思，他这是怕海星人折辱他，让他至少还可以有所选择，比如……

比如，体面地死。

夜尊正出神，另一双手忽然轻轻覆上了他的，那是一双男人的手，轮廓坚毅，却仿佛带着十万分的柔情。可顺着一双腕子向上，皮肤竟逐渐隐进了浓稠的黑雾里。

——这竟是地君殿中维护夜尊的那个影子人。不过与其说是影子，叫他“黑雾”应该更为准确。因为这“人”无论五官、躯体，从上到下皆是由萦绕的黑色浓雾构成的，腰部以下，更是黑乎乎一团，看不出形状，如鬼魅一般悬浮在地面上。

面对他的到来，夜尊的眼睛甚至都没有抬一下。

“你来了……”

黑雾没有回答，或许他根本不会说话，只是覆在匕首上那双手的力道大了些。

夜尊似乎读懂了，珠玉般的明眸中带上了一丝痛色，“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，我不会……”

“不会做傻事。”

黑雾静止了一下，不知道为什么，明明是看不出面容的混沌一片，愣是透露出一股委屈的情绪来，好像一只耷拉脑袋的柴犬。

他的手试探着落上夜尊前胸密密扎起的白布，却又仿佛怕极了碰疼他，颤抖着，移到了夜尊的眉骨处，一下一下轻抚着，不敢直接触碰，只好如此描摹眉间那道朱砂。

那颜色凄艳哀绝，好像下一秒就又会渗出血来，心痛得他无法呼吸。

“不疼。”夜尊似乎总是能够轻易明白他的意思。他淡淡地说着，主动伸手，抓在黑雾的指尖。

那黑雾被吓了一跳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，全身上下唯一算得上白净的手溃散成了同样的黑雾，从夜尊指缝间溢了出去。

夜尊怔了怔，收回手，目光躲闪，有些艰难地开口，“倒是你……”

——你疼吗？

说起来，如果不是他来救自己的话……

自己就将在永夜无光的黑暗里，一个人孤独地迎来死亡。

一个人，没有任何人在意地……只要想到这一点，五脏六腑都痛得仿佛绞在了一起，苦涩的胆汁、辛酸的胃液都一股脑地涌进喉管，从内部腐蚀他空虚羸弱的灵魂。

“我只是没想到……原来他真的、真的……”眼泪在一瞬间盈满了眼眶，夜尊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。

他只是没想到，原来他的哥哥对自己，真的是忍心的……

夜尊一把扎进了那团黑雾的怀里，黑雾一僵，忙将自己凝聚成实体，让夜尊哽咽着，靠上他的肩头。

“如果……他还愿意放过我的话……”夜尊的一只手紧紧地攀附着他，像是在拽着最后一根稻草，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柄刀，“我们…就一起回天柱……”

再也不要离开了。

04

“他们说什么了？”

“他们说他的伤势，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了。”

“小巍……”

“你总要过这关的。”

沈巍忐忑着回到了地星，面前，正是寝殿厚重的门扉。

沈巍攥起拳，他的手抬起，放下，又抬起，堪堪地悬在半空，就如同他高高悬起、无处安放的心。夜尊的神情、夜尊的话语、夜尊的泪……夜尊的每一个动作都历历在目，让他惊心——多久了？似乎，他从未如此不知所措过。

沈巍知道，这一切不对。可究竟哪里错了，他却说不出。

夜尊对他的执念他清楚，但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执念，他从来没有深究过。或许一直以来，他只是不敢深究，怕深究之后的自己，在对敌之时会心软，在算计之中落败……

可沈巍如何也没有料到，最后心软的，是他早已经成疯成魔的弟弟。

只有他知道，地君殿里，握住黄泉冰锥的那只手，抖得有多么厉害。

沈巍闭上眼，深深吸了一口气。重伤的人大概是在睡着的，自己还是……

沈巍干脆一声不响瞬移进去。

却没想到，寝殿里并不只有一个人在等着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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